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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当代社群主义 - 麦金太尔

  • Writer: ChocBrxwnie :3
    ChocBrxwnie :3
  • Mar 7, 2022
  • 9 min read


(笔者注:哲学名词变得越来越复杂,例如社群主义,communitarianism,有点让人摸不着头脑,但我们只要知道,它和伯克的保守主义一样,是一种反启蒙思潮就可以了。)


社群主义的代表人物是巴黎圣母大学的教授、天主教徒麦金太尔,Alasdair MacIntyre。他的畅销书“After Virtue”《寻求美德》,是继康德主义者约翰·罗尔斯和罗伯特·诺齐克之后,继续与圣.本尼迪克、阿奎那、尼采、黑格尔和许多其他哲学家,甚至亚里斯多德的对话。它是一个思想史评论,但它首先也是一个学术观点。


在麦金太尔职业生涯的早期,他还写了一本名为《马克思主义与基督教》的书,书中,他得出结论说马克思主义胜了基督教。显然,早期的他是一个相当传统的马克思主义者,但后来他不仅否定了马克思主义,还否定了整个启蒙传统。最后他转向了一种亚里士多德主义和天主教传统的组合,这就是《寻求美德》和他随后的一本书《谁的正义?哪种理性?》所要表达的。


作为罗尔斯政治理论的反对者,他与哲学家、《哲学与自然之镜》作者理查德·罗蒂(Richard Rorty)一样,都是启蒙哲学的批判家。


罗蒂认为,从笛卡尔发轫,在康德的《纯粹理性批判》那里达到高潮的启蒙思潮,其目标是傻子的差事(不可能实现的)。因为正如我们以前讨论的那样,确定性是不可能有的。从笛卡尔到康德,哲学家们试图从不容置疑的前提来证明一种哲学有效,这都是毫无希望的努力。罗蒂认为一开始就不应该如此,而不是什么哲学方法出现了重大失败。


同为社群主义者,罗蒂是一个哲学家,而麦金太尔是一个更好的政治理论家。与伯克和德夫林倡导将传统作为我们价值观的基础不同,社群主义者提倡将社区接受的价值观作为指导基础。很明显,二者是相互关联的,社区是传统塑造的,从麦金太尔的评论种我们看到它们的密切联系。


社群主义者共同的观点是:个人服从于社群,社群不是个人的创造物。社群优先,个人生于社群中,社群不是个人之间的契约、创造。


麦金太尔认为在启蒙运动初期就严重偏离了轨道。洛克的“创造理念”认为,上帝创造了世界,所以有对世界的知识和所有权。神又创造了人,作为神的迷你复制品你,人也具有他所创造之物的知识和所有权,尽管人受神的意志约束。这是一个整体自洽的理论。


如果你同意这种理论的前提,一切都能自圆其说,但是一旦人们开始将它世俗化,想要继续“创造理念”却不接受它将之统一起来的前提条件,像马克思、诺齐克、罗尔斯等其他许多人做的那样,就必然困难重重了。


麦金太尔在他的书中想要做类似的事情。他认为,用令人信服的道德价值观来指导政治这个思路在我们所沿袭的假设性理论框架中才是可行的,不过我们继承的东西已经退化了。启蒙运动让我们抛弃了这个曾经让政治伦理自洽的前提条件(笔者注:洛克理论的圣经基础),我们需要回过头去看看问题出在哪里,看看是什么导致现代思想家去做这件蠢事的。


斯蒂芬森曾提出的情感主义,它是极端的相对主义和主观主义伦理观,他认为道德选择只是口味的差异,你说福利国家好,我说福利国家很糟糕。这就像说巧克力冰淇淋好或草莓冰淇淋好。道德上的差异只是主观上的差异。


从启蒙运动早期的这种确定性、主观确定性(霍布斯和洛克认为政治理论要像证明数学几何一样)到成熟启蒙运动的纯粹主观主义,产生了这种相对主义的道德,一切都只是主观意见,道德不过是情感,仅此而已。我们甚至没有相同的情感。


休谟曾说过:“是的,你无法从经验得出世界应该是什么样子的理论。”作为功利主义者,他认为大多数人都差不多。用功利主义的术语来说,就是我们可以可靠地做人际判断。对一个人有益的事情就对另一个人有益,休谟有句非常有争议的话,大意是“如果所有的事实问题都得到解决,就没有道德问题了。”人们几乎是一样的,即便道德只是植根于人们对不同情况的情绪反应,但用它来构成社会基础并不是一个大问题。


斯蒂芬森会说:“大卫休谟,你是怎么知道的?也许阿道夫·艾赫曼只是对把犹太人送到集中营有一套情绪反应,而你我对把人送进集中营有另一种不同的情绪反应。“


如果没有原则可以让我们用来评价这些情绪反应的好坏,那我们就被扔进了相对主义的海洋。


麦金太尔认为,所有这一切在 17 世纪就变得不可避免,只是时间问题。启蒙运动一旦开始,就会以情感主义告终。


由此产生的政治非常丑陋。这种政治没有道德判断标准,对权力也毫无置疑的原材料。因此,不仅在哲学中我们会以情感主义告终,而且在政治上,我们最终也会以尼采告终。虚无主义将主宰一切 。意志的胜利、权力的胜利是不可避免的。


启蒙思潮的另一个问题是,它必将是一个工具主义取得胜利的世界。一个手段和目的完全分离的世界。


一百年前,大学里没有商学院这样的东西。商学院教的技能与目的无关,只是在努力教人们如何成为优秀的管理者。无论你是要管理可口可乐公司,还是要管理高盛,还是要管理一所大学。它只假定最重要的是经理们需要拥有某些技能。


但商学院不会告诉你管理可口可乐、高盛或耶鲁大学是否是个”好事情“。商学院的根本是手段与目的的分离。他们教工具性技能,无论你最终要管理的企业是什么,它不在乎。成为一名优秀的经理就是成为一个天生的工具人。


我们在本课程的第一堂课中提到,艾希曼也只想做好本职工作,他想给他的上级留下深刻印象。他尽可能地将第三帝国周围的犹太人运送到集中营,就像运送弹药零件或办公用品一样,运什么对他来说并不重要。


这就是20 世纪,我们把目标和努力的最终方向撂在一旁,只关心如何成为一名有效的管理者。用哲学术语来说,这是一种错误的反目的论。


有个节目叫做CrossFire,节目里有一个左翼嘉宾和一个右翼嘉宾。例如罗伯特诺瓦克作为右翼,迈克尔金斯利作为左翼,他们讨论一些当前的话题,如堕胎,来回地争论。这个节目在美国非常受欢迎。


麦金太尔在他的书中开头就提到,在这个情感主义世界中,道德辩论有一个奇怪的特点。一方面,我们说所有事情都是主观主义。即每个人的观点都与其他人的观点等价,没有权威人物可以解决我们的分歧;另一方面,你看看人们讨论诸如堕胎、平权活动或核武器之类事情的时候的态度,他们给出自己观点的理由,试图证明对方是错的,说我的前提比你的前提更可信,等等。好像这些问题都有一个正确答案。


这难道不奇怪吗?如果我们认同貌似理所当然的主观主义,所有的观点都同样站得住脚,那么为什么我们还要争论呢?


对麦金太尔来说,这是我们当前的真正问题。在他看来,我们无休止地致力于无望的得到解决的道德争论,是我们这个时代的症状,它恰恰暗示了一种渴望,和源自以往的期待。我们不断争论的事实表明我们不想接受这种情感主义。它在情感上、道德上、心理上、哲学上都不能让我们满意,不能接受。


第二个问题是目的论。如果我有一天早上走进这里,站在这个讲台上对你说,“今天早上我起床,穿好衣服,去跑步,回到家,洗个澡,重新穿好衣服,开始走路下到办公室。我穿过奥兰治街,然后穿过坎农街,下到惠特尼大街。你会问:“这有什么意义?你为什么要告诉我们这些?”


人类总是想知道目的。事情的意义是什么?我们永远不会满足于任何毫无意义活动。启蒙运动试图撇开目的,将手段科学化,这永远不会让人满意。人们想要相信他们的存在是有意义的,否则就会变得不满、无聊、激动、难过甚至更糟。


麦金太尔有一篇精彩的小论文,名为《认识论危机和戏剧叙事》,他说,如果一个小孩问你为什么地球不倒塌,你告诉他们地球被一个巨人托起来了的故事,过了一段时间后,当他不再相信巨人时,他会要求另一个解释。麦金太尔认为,即使是物理学解释最终也采取了叙述的形式,这与人类心理学的结构有关。人们希望能够有一个与我们切合的叙事,有确定的意义或目的;我们作为有目的的生物,用叙事来给存在赋予意义,从而对世界进行基本的了解。如果我们无法理解政治的意义,我们就会感到不安。


这就是我们的困境,我们生活在这个我们无法接受的情感主义的世界中,可当我们参与各种道德争论时,却看到自己与它有着一种奇怪的爱恨交织关系。其次,我们也生活在这个罗尔斯笔下的价值观极度多元的世界中,试图将目的避开,想要看人是不是可以只成为工具。


卢梭在《社会契约》第一段中说,他想要设计一种社会制度”让人成为自己,让法律成为应该的样子。“(taking men as they are and laws as they might be.)麦金太尔认为这有一个问题,它忽略了人是如何成为自己的,以及道德在塑造和重塑人性中的作用。


麦金太尔这本书名叫《寻求美德》,而现代哲学家所谓的美德伦理,来自于亚里士多德。麦金太尔认为我们没有完全欣赏或理解亚里士多德传统,以及它带来的或者被继承的东西:”我们从亚里士多德传统中接受了用于伦理学思考的概念和范畴,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那是一种退化的接受方式,因为我们放弃了亚里士多德传统背后使其自洽的最重要的基本原则。”


为了支持这个论点,他提出两个关键概念,或者说两个分析工具,即实践和美德。实践是第一位的,其意思是“社会已经成型的人类合作活动之复杂而自洽的形式,通过这些活动其内在的善得以实现。”显然,这句话不太好懂。


解释如下:当你第一次走进耶鲁的课堂时,比如说,作为一名新生,你不会对自己说:“这门课应该怎么教?”你不能立即打断其他人说:“让我们一起决定如何开这个课。我们谈谈吧?投票吗?”那不是你做的。当你作为大一新生走进耶鲁大学的第一堂课时,你会坐下来,环顾四周,说:“这里发生了什么事?规范是什么?别人对我的期望是什么?我应该做些什么?”


麦金太尔认为社会契约的比喻很糟糕,是对人类经验的误导,因为人类的大脑起初不是一张白纸。相反,人们出生在他们从过去继承并复制到未来的实践当中。实践很复杂,但它已经在社会上成型。耶鲁的课程教了几个世纪,新生走进课堂时会说:“我现在该怎么办?对我有什么期望?”所以重点是实践先于参与者,而不是相反。这是其第一个自洽而复杂的概念——它的自洽在于它有一个目的。比方说,这门课程的目的就是要启发你。而“社会上已经成型”的意思是,每个人都是合作的,实践不是强制性的。


“通过该实践其内在的善得以实现。”内在是一个重要的概念。假设我们正在下棋,下棋的时候我去接电话。当我不在时,你把我的一个兵从棋盘上拿走,然后你赢了。这是不守规则。这不是内在实现的善,这是他所说的“外在”。所谓实践就是你要按规则来出类拔萃。所以你必须学习规则,作弊不算,这就是实践的概念。


而美德是赋予实践以意义的东西。美德与实践的直接目标有关。他说美德是“一种后天获得的品质,拥有和运用这种品质往往使我们能够实现实践内在的那些善,而缺乏这种品质会阻止我们实现这些善。” “人想要的是在实践中表现出色。”


比如我既写书,也搭建棚子,如果我把我的书拿给木匠看,他们会说,“哦,是的,一本非常好的书。”而如果我把我的木工展示给一群书呆子看,他们说,“哦,那真是太好了。”但是,这不会让我满意,因为我希望懂书的人对我的书印象深刻,我希望懂木工的人对我的棚子印象深刻。这就是内在善的概念,每一种实践都有善的标准,你可以用来做参考,以便你出类拔萃。你想按规则去打败别人,而不是靠偷走棋子来赢棋。


美德是让实践具有意义的内在属性。麦金太尔认为,实践和美德这两个术语比启蒙思潮背后的那些假设更好地反映了人类心理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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