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大河走向大山--复活节假之旅
- ChocBrxwnie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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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前言
一直想去爬澳洲阿尔卑斯山的最高峰,海拔2千2的Mt Kosciouszko。
所谓澳洲阿尔卑斯山,Australian Alps,读过儒勒凡尔纳的小说《格兰特船长的儿女》的朋友,就知道它是被他轻蔑地称为澳洲模拟欧洲的袖珍山脉之一,Pocket Mountains。小说中,格兰特船长的儿女一行人沿着南纬37度线,从南澳上岸,横穿维多利亚州,抵达新南威尔士的艾登镇Eden,到吐福湾Twofold Bay去寻找遇险船长格兰特的踪迹。
书中,作者虽然提到霍坦山Mt Hotham、墨累河Murray River、野牛山Mt Buffalo、斯诺威河Snowy River等很多这些我熟悉不过的地名,但我总怀疑凡尔纳根本没有来过澳洲,居然把澳洲阿尔卑斯山视为无物,可以用那样短的时间横贯那些数不尽的海拔一千五以上峰峦密布的山区,例如,书中提到的霍坦山,正处于南纬37度上,海拔1814,是维州著名的冬季滑雪场,周围群峰高耸,只有一条高山公路B500,从西北海拔1723的野牛山脚,向东南方向在群山之巅崎岖蜿蜒,最后抵达斯诺威河谷。如果以南纬37为路径的话,群山之中几乎无路可走,靠马为交通的那个年代,要想横贯澳阿尔卑斯山区,简直是不可能的。
澳洲阿尔卑斯主峰群都在南纬37度以北,尤其是Mt Kosciouszko一带,尽是些海拔2千以上的石头山,只有蜿蜒曲折的盘山公路可走。
与美国的阿巴拉契亚山脉一样,这种海拔的山脉最适合徒步,著名的阿巴拉契亚徒步线路从佐治亚州直到缅因州绵延3500公里,完整走一趟需要半年以上。而澳洲的阿尔卑斯山也有这样一条神圣的徒步路线,名叫AAWT(Australian Alps Walking Trail)全长600多公里。由于沿途均是无人区,需要预先沿途安放食物才能一气呵成完成全程。而大部分人就只能分段徒步了。
澳洲阿尔卑斯山是澳洲最长河流墨累河发源地。我这次就是要从墨累河上最大的平湖出发,溯源而上,直达高山上的的“死马”Deadhorse Gap隘口,然后沿着AAWT的一段北上直达澳洲屋脊Mt Kosciouszko群山。
2、准备工作
首先,长途跋涉要准备好车。我在原来写过的一篇类似的南澳Flinders Ranges行记中,已经详细介绍过我的越野车改装,这里就不赘叙了。但是上次在南澳山里狂风暴雨的遭遇,让我要进一步改。
自从儿子成年,并之前和我穿越过一次澳洲中部的红色沙漠辛普森以后,他就不再和我出门。所以我的大车后排的一个座位就多余了。拆了正好把它和尾箱的抽屉系统架平,形成一个单人床。并把车窗按钮直接接上后备电源,这样,躺在车床上,不用钥匙也可以控制车窗上下,透气并野外观星睡觉。另一个后排座椅,也因为女儿今年住校一年,也暂时用不着了,所以拆掉,给狗腾出空间做个窝。

前排副驾还留着,虽然妻子是绝对不会和我做这种旅行的。女人嘛,更喜欢在家里看肥皂剧。再加上为了向我的大提琴老师--墨尔本芭蕾舞乐团的大提琴手--表示自己学琴的决心,我承诺她尽量天天练习,出门近一周肯定不能放弃,所以本来妻子坐的宝马M系座椅正好让歌喉深情优美的小情人享用。:)

其余如冰箱、交直流逆变器、绞盘等等野外生活重要随车工具,就不再一一提起。
另外徒步携带的东西也有详单,见图不提。

3、休谟湖畔读休谟
从墨尔本北上沿休谟自由公路Hume Freeway以110码的速度狂奔,近4百公里就是就是墨累河上最大的人工湖、水库,休谟湖。此湖是由20世纪初世界上最大的水利工程之一Hume大坝围堵形成巨大水体。《格兰特船长的儿女》书中提到小河斯诺威的泛滥成灾,大河墨累更是如此,这个水坝的作用就是为了春季防洪,秋季防旱。澳洲是全球第二干旱的洲(第一是南极洲),水资源尤其珍贵,到过墨累达令水系农业区的人,看到墨累河上几乎每隔几百米就是抽水站的人,就能更深切地领会母亲河的含义。而澳洲大陆岛经受着太平洋和印度洋两股洋流冲击,雨水极无规律。尤其是昆士兰州,洪水泛滥起来,满目疮痍。休谟大坝这样的工程,当然是无比之重要。


对于我这样的游客而言,秋季抵达湖畔,湖水少了很多,露出巨大宽广的湖床,泥沙被南半球尤为毒辣的太阳晒干,湖畔钓鱼、玩摩托艇、甚至帆板等,都极为方便。
果然,我一到达扎营点,就发现已经有不少野营人家升起了炊烟,小孩子在湖床上骑越野摩托。我把车远远地停到水边,正好骑车遛狗,也预备好好地欣赏晚霞星空。

干涸的河床到处是枯死的河桉River Gum。我把电单车开启越野模式,和黑狗在湖床上追逐黄昏的光线。看到一棵棵造型独特的死树,或在绿油油的湿草地上,或在金黄的河沙上,被夕阳拉出长长的影子,指向风高浪急的水面,想拍逆光时才发现为了图痛快骑车飞驰,忘了背相机。骑车到处寻找风景,也只能用手机一顿乱拍。湖中偶尔升起白色的大鹈鹕,跟着我展开巨大的翅膀迎风飞翔。


德牧在我身边追逐,与鹈鹕齐飞一阵后,加上我开了一下午的车,大家就都累了。


晚上拍星空总不得要领,加上湖面风大,无法烧篝火喝酒,也无法钓大鲤鱼,只好早早躲进车里,想起手机上还有一本大卫休谟的《人类理解力研究》没读完,赶紧应景拿出来翻几页。休谟是所有哲学家里除柏拉图之外文笔最优美的(康德自我批评说自己的文字“又臭又长”long winded),如果不懂希腊文没法读柏拉图,但是可读休谟标准地道的英文,其句式之优美、文思之连贯,酣畅淋漓,例如他这一段:
And though a philosopher may live remote from business, the genius of philosophy, if carefully cultivated by several, must gradually diffuse itself throughout the whole society, and bestow a similar correctness on every art and calling.(尽管哲学家远离俗务生活,但如果有人用心培养哲学的精神,它也必将逐渐渗入到整个社会之中,使一切技艺与职业都因此获得同样的精确。)
此话谈及哲学之崇高地位,让人不得不倍增对哲学的敬仰。
翻了几页,看猎户、木星西沉,天蝎座从东边山头冉冉升起,在大湖浪涛吟唱中不知不觉入眠于星光之下。半夜起来,星河灿烂,一轮金黄的上弦月浮在湖面上。接下来一宿无梦。
4、大河路---墨累河谷溯源登山
每一条河都带你到一座山,而山越高河越大。墨累河作为澳洲第一大河,是因为它发源于澳洲第一大山。智者乐水、仁者乐山,暗藏的意思也许就是,人生始于智慧,终于仁;而仁又是智慧之源。
墨累河导向到Mt Kosciouszko的路,是一条C级公路,相当于中国的市级公路,Murray River Road。旅游宣传资料称之为“大河路”Great River Road,以与维州乃至澳洲闻名的大洋路相提并论。尽管如此,对大河路所知者甚少。但这条路是欣赏墨累河谷的最佳路线,沿途设有很多观景台。
我第二天赶在太阳升起前起来,拍朝霞,日出,并做完每日的大提琴功课后,便出发到维州边境大镇Wodonga吃早餐,然后转入C541,跨过酷似家乡铁路桥的Bethanga桥,开始了大河路之旅。





应该说秋天是最好的季节,这时河水浅,且多股水道迂回曲折,河床显得格外宽阔。显然,墨累河谷并不适合农业,一来因为河谷并非平原,二来河水满溢时,周围只有山丘,但它对畜牧业极为有利。春夏河广牛羊在山上吃草,秋冬则在河床上觅食绿油油的水草。所以,沿途观景点所见,处处牛羊,河畔黄杨、垂柳、河桉,一派田园景象。即便河床中河桉死树黑枝桠,也无伤这畜牧业兴旺发达的气象。越近高山,河谷就越来越狭窄,河床越来越多的鹅卵石,最后竟有几分黄石公园的众多河流的味道了。当然,澳洲水土贫瘠,与美国几乎无法同日而语。比如,当年土著人聚居河谷上游,也是因为其中一种他们最爱的食物,博公蛾Bogong Moth,这种蛾肥大多汁,土著人最爱烤着吃。墨累河谷是这些飞蛾从维州境内第一高峰海拔1986米的博公山向新州冬季迁徙的必经之路。因此得名博公蛾。(我在Mt Kosciouszko山脚扎营时,篝火旁边常飞来几个,确实肥大,我也确实闪过把它拷一下的念头,最后却做不出来。)



但是,对于还处于渔猎采集时代的澳洲土人,博公蛾却是他们的美味。在《格兰特船长的儿女》一书中,当搜寻队伍一行人走到博公山脚下墨累河支流欧文河边时,就碰到一个土著居住区。凡尔纳把土著描述为介于人兽之间的族群,形貌丑陋,举止粗鄙,却性情温和,不像新西兰毛利人那样凶险。可见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新西兰毛利人骁勇善战,就和殖民者签订合约,出售土地,相安无事,甚至毛利语都成了官方语言,而澳洲土著便纷纷遭到屠杀。例如塔斯马尼亚岛土人如今已经绝迹,澳洲大陆土人数量只是因在上个世纪受到保护而慢慢恢复。
当我驱车驰骋于山水之间,拐过墨累河一个一个巨大的弯后,不觉已经沿着维州与新州的分界线,过了山脚下一个美丽的小镇Khanboban,进入了大山紧密的怀抱,路越来越窄,坡越来越大,翻山越岭来到新州滑雪度假胜地Thredbo。小镇极为拥挤,甚至停车位都找不到,下车到游客中心查找信息都不可能。只好远远地停在路边上网,研究结果是最佳攀爬Mt Kosciouszko的路线非AAWT莫属,而且这个线路基本不可能有游客。


于是,乘着天色还早,刚过正午。我就驱车返回到路过的死马隘口。停好车,带好水和巧克力饼干,与狗一同往山顶出发。当然,到达主峰有21公里,半天完成的可能性是没有的,这次只能以海拔低200米的次峰为目标。说实话,这个次峰海拔2051米,爬上后,就是林线以上,剩下的路基本上是很容易了。如果天气合适,与走大路没什么区别,那天天气不好,能见度极低,走起来也没有什么意思。


而且爬上这个次峰的难度不小,AAWT徒有其名,路径无迹可寻,我全凭离线GPS导航和直觉往上爬,不知道走了多少弯路,翻了多少巨石,在最后一堆巨石上,看到竖着一个铁架标杆,那就是次峰了。巨石无处落脚,狗是爬不上去的。我使出攀岩的劲头才抵达标杆旁。趁云层偶尔散开,举目一望,主峰就在前方不远云层深处,但四周全是云雾遮蔽,无路可循。一看时间已经是4点多钟,6点天黑,所以必须下山。在顶峰张望休息喝水吃巧克力饼干补充能量之际,到处寻狗不见,倒是看到一个闪亮的光晕被太阳投射在身后云雾中的岩石上。事后一查,才知道这是所谓的佛光,搜狐上有个网页是这么介绍的:“佛光源自大智慧者,大觉悟者佛陀其内心产生大慈悲大关爱的心灵,而尤由其产生的一种智慧之光,也是一种真正的能量~”,如此这般。不过,我这次时间、天气和地形,机缘巧合让我平生第一次观察到这种稀有天象奇观,也是非常幸运。
事后,我觉得这首偈语诗很符合我的心境:
菩提本是树
明镜亦为台
我心似澄月
任你惹尘埃

下山比上山难。尤其对膝盖是一种考验,所以带登山杖是无比明智的。黑狗听我说“回家”,立即撒腿就往山下走,根本不假思索。我以为“老狗识途”,记得来时的路,所以就任它痛快带路,不像来时,我在前面开路,它在后面跟着,只要我我一停,它就立即掉头,像猪八戒随时惦记着要回高老庄。只看到我继续前行,才灰溜溜地跟上来。

也许是我太过于信任它,结果果然走到一条死路,左边貌似引向另一个山头,右边却是一条深溪,而前方无路可走。眼看天要黑,我不禁有点慌了。回头爬了几块巨石,想从高处越过溪流,结果狗不见跟上,高声唤它无数次,不见踪迹。心想不能把它扔在山里,就回头去寻它,狗东西正趴在一块大石头上耍赖不肯走,估计是它爬不上我攀过的巨石,所以选择躺平。无奈之下,我只好强行朝右寻机渡溪。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林石缺口,我翻过溪去,结果狗东西还是不愿跟上来。
眼看天黑,黑夜中如何下山?而山上接近零度的气温,加上裤子和袜子全湿了,我又没有带任何打火工具,恐怕凶多吉少。所以,我只好跳过溪涧回到原处,然后向左边高处进发,希望能找到来路的蛛丝马迹。也许是运气,也许是狗的直觉没错,钻过几个灌木丛,越过几块大石头后,几乎没在草丛中的来时小径出现在眼前!我再也不敢大意,仔细沿着依稀可辨的AAWT,在天黑前顺利到达停车场。
接下来就是寻找宿营地了,我来时早就留意各处地形,所以毫不费力就来到皮桶溪边营地旁。生火造饭不提。只是黑乎乎的拾柴不易,用电锯锯几根树枝,然后把桉树的干皮剥上一堆引火。吃完晚饭燃起篝火,林间一片黢黑,虽有几点星光,但稍瞬即逝。唯有皮桶溪水潺潺,一刻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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