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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独立中文笔会马建会长

  • Writer: ChocBrxwnie :3
    ChocBrxwnie :3
  • Jan 25
  • 8 min read

马建兄言之有理。


东方文化里,基本没有自由的概念。或者说,没有自由的正面概念,而是负面的概念。例如《孔雀东南飞》里,“举动自专由。吾意久怀忿,汝岂得自由!”两个自由,均是贬义。


而中国印度文化,基本上是东方文化的代表。东方文化强调人顺应自然,而自然世界中,我们看到秩序、看到尊卑,看到统治与被统治、弱肉强食、金字塔状食物链,等等,唯一看不到的就是平等和自由。


马克斯韦伯认为,强调责任、义务、秩序的儒学,是中国这个国家没有生长出基于新教伦理的资本主义制度的主要原因。我深为赞同。


资本主义制度的繁荣,依靠的是民主制度。而民主制度的唯一依赖是自由和平等,没有自由的土壤,是无法生出民主这棵大树的。所以,我们当今提倡自由是第一位的,自由是天赋人权,是普世价值。


但是我们要想到的是,自由不是唯一的价值。生命、尊严、理想等,很可能都会超越自由之上。否则,你无法解释美国几百万黑奴的生命,也无法解释古罗马皇帝哲学家马可奥列留、奴隶哲学家埃比克泰德的生命,你甚至无法解释斯巴达克斯的生命,遑论现在亿万中国人的生命?


我们这些Chinese Diaspora,为了经济自由或者政治自由,(主要是前者,没有人是为了要享受投票的权利而来西方世界的,事实上,在海外的华人基本上没兴趣投票。)背井离乡来到海外,享受了“天空”一般的自由,应该说是非常感激造化的安排,而对国内那些不把自由当成唯一价值或者最高价值的国人,具有相当的同情心和同理心。毕竟,在自由环境下生活的人,更懂得不自由的痛苦。那么,我们应当如何来面对意识形态上差异和争论呢?


首先,没有全然自由这个说法。全然自由的人,必定导致霍布斯笔下的混乱状态,既“所有人与所有人为敌”,所以我们让渡一部分自由。正如心理学家弗洛姆在他的杰作《逃避自由》中所言,这种让渡甚至逃避是为了安全和保障。但让渡多少自由是合适的呢?英美的传统里,有公私两个范畴的分野,所谓“风能进雨能进国王不能进”,就是说自由的让渡以公共事业为界限,私权不受侵犯,“共和国”republic一词,源自于拉丁文Res publica,Res事务也,publica公共也,共和国就是“公共事务之意。既国家就是私人事务之外的集合。西方民主国家有强调最小政府的理论,其实就是要以最大化个人自由为目标,意思是,个人让渡自己的自由越少越好。目前西方民主世界的争端,无非是到底让渡多少自由为合适。例如,美国享有最高的个人自由,其公民个税率极低,车牌里甚至没有交通强制险CTP(Compusory Thirdy Party Insurance),骑车带不带安全帽也是”自专由“的,没有严格意义上国民医疗保障等。而澳大利亚是传统意义上的欧洲国家,我们个税高达45%,开车不系安全带、骑车不带头盔都是违法行为,会遭到巨额罚款甚至扣驾照分。因为福利高,全民免费医疗,所以立法规定带头盔的言下之意就是,因为你受伤不是个人事件,而是国家责任,那么你就必须戴头盔,必须让渡这个自由。美国人骑车受伤是个人事件,与国家无关,所以你可以不让渡这个自由,但你也没有安全保障。


中国人让渡给政府的自由,可谓多矣,举世无双。没有言论自由、出版自由、聚会自由、抗议自由,等等,一长串,让很多西方人觉得目瞪口呆,这样也能活啊?


所以,谈第二点。没有全然自由,那么多少自由算足够呢?是不是没有这些政治自由,我们中国人就不应该活了呢?或者活的就猪狗不如了呢?前段时间和诗人马青谈中国的电子眼,诗人认为这种电子眼遍地的事情让她不可忍受。我说,只要电子眼没有像《1984》那样装到你家里来,在公共场合装多少,(新疆也许是个特例,但新疆问题太复杂,需要另起一文。)与“遵纪守法”的公民有什么关系呢?当然,我的这种言论会招来大部分敏感的“自由人士“的反对,没有人会喜欢被别人监控。当然我也不喜欢,我甚至在手机上删除了微信达五年之久,最后为了与回中国的家人联系,才迫不得已重装。我要表达的意思是,中国人没有安全感,所以才安装这么多电子眼。不装到你卧房里,多少也算“风能进雨能进国王不能进”嘛。


中国人为什么要让渡这么多自由?这是我们要深切思考的问题。经济自由,目前在中国已经基本实现,中国不再是一个毛时代的极权主义国家,不再强调对臣民subject生活的全面控制,只要你不公开反党,哪怕你私下操某某领导人祖宗十八代,也没人来管你。你一个地方过不惯了,换个地方照样活,你非要住北京一千多万的地下公寓,也没人强迫你、问你干嘛不去大理住几十万一套的民房。写诗不赚钱,你就去送外卖嘛。人家国外钱不够花,还照样开Uber呢,经济上你可以活,当然活得好不好那是你的事,有些人生活态度和斯宾诺莎一样,只追求足够生存的物质;有些人银行账户里没有几千万,连吃顿像样的饭都不敢。这是个人选择,与政治自由无关。正如王怡如果没有更高远的政治责任心和道义感,在家里敬拜神,估计共产党也不会把他抓起来。


我这些话说的确实不好听,尤其是对一些理想主义者而言。这不是犬儒嘛?当然,我不是那样的人,但是我理解这种犬儒精神,如果把“不自由毋宁死”当成一句认真话,那么我们所有人都应该认真思考一下存在主义哲学家思考的首要问题“人为什么不自杀?”自由的人活着是荒谬的,不自由的人活着更加荒谬。


那么美国几百万黑奴为什么没有集体自杀?那么斯巴达克斯为什么最后活不起下去了才反抗?埃比克泰德被主人敲断腿,为什么还可以神情自若说:”我早就告诉你了,再使劲我的腿就断了,你看这下应验了吧?”马克思说“无产者在这个革命中失去的只是锁链,他们获得的将是整个世界。”在失去锁链之前,我们都还要活着。


活着要争自由、要革命,也就是说,活着才是第一位的,争自由是第二位的。著名人道主义者、管风琴大师、管风琴维修专家、神学家、哲学博士、诺奖得主阿尔贝特·施韦泽,与鲁迅截然相反,他30岁毅然放弃一切开始学医,拿到学位后长期在非洲进行人道医疗工作,“在北方拯救老管风琴,在南方拯救老非洲”。他说:“我是有生命意志的生命,与其他许多有生命意志的生命并存。” “人类的未来取决于每个人在他所处的任何情境中努力向他人展现真正的人性。“他推崇歌德三项义务:首先是应对现代生活的环境,以保护和丰富个体的精神生活;其次是与人相处,帮助他们在外界影响下找到内心的深度;最后是与自己和他人斗争,以坚守18世纪伟大人文主义理想,并将其转化为当代概念并推动实现。


那些非洲人自由吗?根据马克思对自由的理解,自由是人类支配自然的程度。这些非洲人婴儿存活率极低、人均寿命很短、生活质量相当于原始社会、还面对着西方国家的盘剥、当地土著酋长的欺辱,可见是极不自由的。但是,他为着这些不自由的人,去做极为简单平凡的工作,而没有决心先拯救他们的灵魂、“改变他们的劣根性”,而是先去医治他们的身体,先让他们健康地活着。


我们现在有多少个鲁迅活在一个个键盘上、显示屏后面?中国人活着不自由,我们打打字、喊喊口号他们就自由了吗?或者就向往自由了吗?不是的,他们和西方人一样,要吃饭、要开爬梯、要过性生活。要做到这些,他们就要创造、要钻营、要投机、要冒险、要蝇营狗苟。文学、诗歌、音乐、哲学、艺术这些让人类伟大的东西,是知识分子、精英阶层的事情,然而知识分子、精英阶层也要吃饭睡觉穿衣过夫妻生活,这些事情都是由那些普通人促成的。精英享受高级的精神活动,草根享受低级的肉体活动、并撑起这个世界让精英们去享受高级活动,去从事高级的思考和创造。


这是天经地义的自然秩序。


所以归根结底,东方文化是“对”的,尼采是“对”的,这个世界的秩序、正义就是如此,不承认就是虚伪的。鲁迅就是虚伪的的典型,自己要出名、要成为大家、要立命立言、要娶女学生,就把别人的劣根性当自己的垫脚石,他和毛泽东其实没有二致,后者是把草根的性命当垫脚石而已。二者都没有对草根、对平民百姓的尊重和爱心,或者有尊重、有爱心,也是那种从自己出发的“尊重”和“爱心”。这些人和亚洲虎妈一样,为了你的将来,我可以扼杀你的现在;为了你将来的幸福,我可以让你现在吃苦。郎朗成功了,他父亲得意了,想,你看,傻小子,要不是老子当年逼你练琴,哪怕跳楼也要练,你龟儿子能有今天?


毛泽东、鲁迅、朗朗的爹、亚洲虎妈、海外民运、键盘侠、总之都是穿一条裤子的。他们有激情、有理想、有担待,唯一没有爱心、同情心和同理心。中国人喜欢干什么,就让他们干嘛。每个人做出选择,都是有上下文的,斯宾诺莎甚至说,哪里有什么个人自由。你的一切行为,都是由你上一个行为决定的,上一个行为上推到更上一个行为,总之,这个世界的自然环境、社会习惯,大到国际关系,小到小学课本,决定了你的命运。天赋自由不过也是一句空话,你的脑电波都是有原因的。你自己都管不住自己的脑电波,还想管别人的脑电波吗?


“你们”是精英,能管得到草根的脑电波吗?人家不揭竿而起由他的脑电波决定,你们管得着吗?


民粹主义如今在美国大行其道,推特功不可没,我觉得马斯克买下推特,就是为川普上台做铺垫。川普赞美习近平,习近平赞美毛泽东,一脉相承,是民粹主义的借尸还魂。按理从川普的言谈举止就可以看出,他和习近平毛泽东一样,都是非常没文化修养的人,与歌德笔下的18世纪伟大的人文主义理想毫不沾边。他们对精英阶层从事的高级精神活动例如哲学、音乐、艺术、诗歌,也许有片刻附庸风雅的兴趣,但绝对毫无真正的追求。但是如今民粹主义盖过了一切,一个网红“当得上一个师”,文化大受围剿,低级趣味至上。这些我们都可以理解,而且要赞同。因为没有什么比普通人活得幸福、快乐更重要的了,这是民主制度的根本目的。


真正的有识之士不怕围剿,因为中流击水才是人生真意,“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也是一种生活哲学。孤独的人其实更有力量。当然这种力量不是网络的力量、舆论的力量,而是人作为一个“思考的芦苇”的力量,当我们思考时,我们便“囊括宇宙,可以通向无穷,这就是人在宇宙中的全部尊严。人是一根会思考的芦苇。神造天地,而天地不知,唯有人有知。人因会思考而高于万物,统率万物,高贵得如同世间的王。即使死亡也无法剥夺他的尊严,因为他知道自己将要死亡,而宇宙对此浑然不知。”(帕斯卡语)


一个擅于思考的知识分子的尊严就在这里,他的思考就是黑格尔笔下的人类Geist(抱歉,这个德语词我无法翻译,甚至很多黑格尔专家也说不清,灵魂?鬼魂?幽灵?精神?等等,随便了。)“人类的精神”由思考的知识分子创造,我们这个纷乱时代的知识分子的任务是什么?我们要创造什么样的“时代精神”(Geist)?我们不知道,我们只知道知识分子与草根一样同样要吃喝拉撒睡。



25/01/2025

墨尔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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