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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有敌人:从《最好的敌人》谈中国社会的和解

  • Writer: ChocBrxwnie :3
    ChocBrxwnie :3
  • 50 minutes ago
  • 6 min read

在美国种族冲突的漫长历史中,1971年北卡罗来纳州达勒姆市Durham(北美著名大学杜克大学Duke University所在地)的一场小学种族融合会议,似乎只是地方性的小事件。但正是这场协商,促成了一段不可思议的友谊——黑人民权斗士安·阿特沃(Ann Atwater)与三K党领导人C.P. 埃利斯(C.P. Ellis)从水火不容走向互相理解。这一真实故事被改编为2019年电影《最好的敌人》(The Best of Enemies),以细腻的叙事、深刻的表演与沉稳的节奏,讲述了一个关于转变、和解与人性尊严的动人故事。


影片由罗宾·比斯尔(Robin Bissell)执导,塔拉吉·P·汉森(Taraji P. Henson)与山姆·洛克威尔(Sam Rockwell)分别饰演Ann 和 C.P.。两位演员的表演张力极强,不仅再现了角色的社会立场,也呈现了他们内在的挣扎、困惑与成长。汉森饰演的Ann坚毅有力,嘴里永远不缺反击的语言,但当她默默看着C.P.为残障儿子流泪时,我们也看到一个母亲的柔情与悲悯。而洛克威尔饰演的C.P.在片中完成了极为复杂的心路转变,并非因为他理性地认清了“三K党背后的政治利益”或者“意识到自己被剥削”,而是因为在与 Ann Atwater 的真实交往中,他第一次真正“看见了”一个被他仇视的人的尊严、情感与责任。在连续多天的会议中,两人不得不坐在一起,讨论教育、讨论孩子,也不得不在对方面前暴露出最脆弱的自己。尤其是在医院那一幕,Ann 看到 C.P. 因为残障儿子的医疗问题焦急无助时,并没有冷嘲热讽,反而以一种默默的理解站在他身边。这种出乎意料的同情和尊重,震撼了 C.P. —— 他发现自己曾将黑人视为“劣等人”,而这个“劣等人”却展现出比自己更高贵的情感能力。


这是一种非常“个人化”的动摇:不是思想理论上的动摇,而是人性经验上的冲击。在那一刻,他开始动摇自己对“种族等级”的信仰。再加上他看到黑人社区对孩子教育的期待与奋斗,与他为儿子付出的努力竟有惊人的相似——他意识到所谓的“种族差异”只是人为设下的藩篱,而对孩子的爱、对尊严的渴望,是跨越种族的共同情感。


最终,他不是因为被三K党抛弃而背叛,而是因为他无法再违背自己看见的真相、听见的声音、感受到的善意。他的转变,是一个白人男性挣脱恐惧与偏见之后,对自己灵魂的拯救。

影片节奏缓慢但稳健,它并不依赖煽情桥段去推动叙事,而是通过不断的对话、争执与沉默,逐渐将观众引入角色的内心世界。这种叙事方式带来一种“冷静”的力量,观众能够真正看到——所谓种族仇恨并不是天生的,而是在政治操纵、社会结构与历史偏见中一层层堆积而成。


影片的核心不在于教育制度本身,而在于人是否有能力真正“看见”另一个人。影片中最打动人心的一幕,莫过于Ann无意间看到C.P.因担忧儿子的状况而情绪崩溃,而她只是安静地站在一旁,眼神中透露出理解。这一瞬间,两人不再是“黑人妇女”和“三K党头目”,而是两个挣扎于底层生活、为子女忧虑的普通父母。


这也揭示出一个更深层的现实:社会的分裂,往往并不是最底层人群之间的矛盾,而是他们被操纵去彼此为敌。当C.P.最终决定投下支持学校整合的票,他不仅背叛了三K党,更背叛了他曾相信的种族身份认同。但正是这一背叛,反而使他获得了新的自我尊严。这是影片给予观众的最大启示:真正的自由不是来自仇恨中的身份坚守,而是敢于突破仇恨、迈向和解的勇气。


值得一提的是,电影结尾并没有用“皆大欢喜”的姿态美化现实,而是以真实历史影像告诉观众:这段友谊确实存在,而且持续了数十年。Ann 和 C.P.一同出席活动、演讲、拥抱彼此,直至C.P.于2005年去世。现实本身比电影更有力,这种力量来自人与人之间真实发生的理解。


当然,影片也并非毫无瑕疵。有些观众批评其“好莱坞式的理想主义”,认为它过于强调个人道德转变而忽视了结构性制度问题。这种批评并非无的放矢,但在当前社会中,当人们愈加倾向于“标签化”对立,《最好的敌人》依旧提供了一种值得被珍视的视角:不是每一个敌人都注定永远是敌人。若有倾听与接触的机会,也许我们所恐惧的“对方”,其实也在害怕和痛苦之中挣扎。


总之,《最好的敌人》是一部沉静却不失力量的作品。它没有喧嚣的对白或极端的情节,却在两个“敌人”的对峙与转变中,展现了人性的可能性与社会变革的起点。在这个愈发碎片化、群体对立加剧的时代,这样的故事无疑具有启发意义。正如片中所说:“If loving my neighbor means loving Ann Atwater, then I reckon I’m gonna have to start.” 也许,我们都可以,从“敌人”那里,重新认识什么是共同的人类命运。


我不禁反思:今天很多人眼里的中国社会的紧张关系,是否也在复制类似的“敌我思维”?如果说美国的种族结构是一种压迫性分层,那么我们是否也可以将中国的权力结构——比如共产党体制内的权贵与普通民众之间的落差——看作另一种“等级壁垒”?这当然是见仁见智的问题,但值得追问的是:我们能不能要不要学会和解?


黑奴制度已经是历史,美国社会尚能在某些时刻完成人与人之间的修复,而在我们自己社会中,很多伤痕却始终得不到真正的疗愈。我们太容易把“制度”具象化,把“敌人”人格化,从而放弃沟通与协作的可能。影片中Ann与C.P.的对话之所以动人,并不只是因为他们立场对立,而是他们有勇气在冲突中“看见彼此”——不是作为对方代表的群体,而是作为人本身。


从我个人经验而言,这部影片的价值在于让我重新审视“敌我”的定义。在前两个世纪的美国,虽然第十三修正案在法律上废除了奴隶制度,但美国黑人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仍未获得实质性的平等。制度性的歧视和种族隔离,造成了持久的创伤与不公。比如我要介绍的另一部电影《正义的慈悲》(Just Mercy)美国死刑犯错案率高达10%,而黑人死刑犯从严、从快、从重更是比比皆是,这种制度暴力,不是在遥远的过去,而是在“自由民主”的旗帜下现实地发生,真是让人匪夷所思。然而,正是在这种压迫之下,无数民权人士仍然选择通过非暴力、理性、法律与教育手段进行抗争。他们并没有把所有的白人都视为敌人,即便是在三K党的枪口逼迫和警察的陷害下,仍有人坚持“理解可以战胜仇恨”,坚持通过制度内的斗争推动改变,付出很大努力和代价。


如果把当时美国的白人/黑人关系类比为中国现在的权贵阶层与普通民众之间的权力关系,哪一种更恶劣或更难以化解,我想这也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事情,但这恰恰提示我们当前要面对的一个核心问题:为什么在很多人眼里共产党和民众之间会有如此深仇大恨呢?黑奴制度、8964已成历史,但我们今天为何却依然无法像Ann与C.P.那样,放下敌意,直面彼此差异,以真实的人性为起点去理解对方?专注于我们生活中对彼此的帮助,勇敢地指出各自的实践上的具体错误,甚至通过细致的工作来改正,承认过去噩梦般的历史,从人性的角度和解,而不是从道德立场上互相否定和攻击,甚至敌我仇视呢?


我也想起刘晓波那句著名而常被误解的话:“我没有敌人。”许多人指责他说这话是软弱、是假道学,甚至说“专制就是我们的敌人”。但这其实是对他立场的误读。刘晓波所说的“没有敌人”,指的不是抽象的制度,而是不把具体的人当作必须斗争、消灭的敌人。即他眼中的敌人指的是具体的人,而不是一个事物。况且,追求民主,并非需要靠与专制体制里个人为敌来达成,反而要团结友爱专制体制的人并与之合作来消解怨恨和仇视,达到和解形成共识。因为专制并不是一个具体的存在,具体存在的是一个个有血有肉的人,如果人与人之间没有仇恨、没有敌对、只有理解和关爱,那么专制的可能性又在哪里?民主的土壤固然是自由,但是没有理解、关爱、合作来结成的秩序,自由又如何生长出来呢?


这部影片不仅触动人心,也深刻诠释了我一直以来对“中国社会需要和解”的态度。因此,我郑重地推荐给每一位笔友,希望它能成为我们重新思考共产党政府和人民之间‘敌我’关系的起点。


欧阳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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