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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丁·海德格尔

  • Writer: ChocBrxwnie :3
    ChocBrxwnie :3
  • Mar 13, 2024
  • 23 min read

Updated: Apr 15, 2024

马丁·海德格尔(Martin Heidegger)是20世纪最具影响力和最神秘的哲学家之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他的写作风格特别晦涩,使用了许多独特的文字技巧和手法,而在很大程度上,这些手法和技巧决定了他哲学研究的结果和形式。



海德格尔值得接触和研究,因为他是20世纪学术界许多思潮的源头。例如,在某种角度而言,存在主义就可以说是海德格尔的“教子”。海德格尔可能借用了基尔凯郭尔(Kierkegaar


d)的一些主要思想,但他用20世纪的语言重塑了那些思考,进而影响了萨特(Sartre)、加缪(Camus)、梅洛-庞蒂(Merleau-Ponty)等等,许多法国和德国思想家,对于这些人,如果不先了解海德格尔,将相对难以理解。



海德格尔本人有一个非常有趣的背景,它可以告诉我们很多他从事的学术工作的有关情况。首先,他学术生涯是以一个耶稣会修道士开始的,这就在很大程度上体现了他的思考方式、他早期的学术习惯,这些东西中不少会在后来发挥作用。我们会看到它改头换面展现出来。成长为耶稣会修道士绝对会对他后来生活产生影响,可能我是唯一相信这一点的人,也可能不是。但如果你真的碰到过耶稣会修道士,我相信你会发现这是真的。 马丁·海德格尔符合这一点:当他在哲学上做出主张时,就是绝对的,而且是试图将一条特定的思想路线走到极致。这也许是那整个传统的特点。除了起初是一位修士之外,这一点本身就很有趣,他的博士论文竟然是关于邓斯·司各脱的。(Duns Scotus,生卒与大约1265/66年 - 1308年11月8日,是一位苏格兰天主教神父和方济各会修士,大学教授,哲学家和神学家。他是中世纪晚期西欧最重要的四位基督教哲学家和神学家之一,与托马斯·阿奎那、博纳文图拉和奥卡姆的威廉齐名。)



读过一些经院哲学的人,如果听说过邓斯·司各脱,应该知道这样的博士论文有多么困难和深奥,多么令人望而生畏。这不仅体现了他的思考方式的某些特点,也表明了他认为自己可以解决学术难题的宏愿。我自己是永远不会考虑去读关于邓斯·司各脱的论文,更不用说写一篇了。所以如果谁竟然想进行这样的工作,那么这个人几乎没有什么学术难题可以吓倒他。



他的第一部也许是最伟大的作品,或者说是使他最受瞩目的作品,发表于1927年,这部作品就是《存在与时间》(Sein und Zeit),作为胡塞尔(Husserl)的学生,他把它发表在胡塞尔的现象学年鉴上,献给爱德蒙·胡塞尔(Edmund Husserl)。显然,这里体现了明确的学生-导师关系,以及一种概念上的关系,即胡塞尔的“现象学”和海德格尔发展的“现象学存在主义”之间的关系。但海德格尔本人声称自己并不是一位存在主义者,但从历史而不是概念角度而言,或者不是从哲学上而言,他的确是。很明显,他确实影响了萨特或加缪这些人。尽管他声称自己不是存在主义者,他影响最大的领域却就是存在主义哲学,而不是他独特且略带成见的哲学工作——发展一种本体论。



本体论可以追溯到希腊术语。也许你们已经上过讲柏拉图的课,知道本体论,即关于存在的科学或关于存在的理论,关于存在的论述,是古希腊传统中早期的一种哲学尝试,是其独一无二的哲学基础工作。而海德格尔想要恢复这个工作,这是一个尤其令人生畏和令人印象深刻的学术雄心,无论他能否实现这一目标。



回到关于存在的科学,回到存在(Being,大写的B)本身,我不知道在20世纪,它是否还有说服力、甚至是否还是一个可能的事情。海德格尔认为他可以做到这一点,他想要认真对待这个工作,这是他学术雄心的体现,最终的结果如何姑且不谈。因此,他认为自己首先是一个本体论者。 这给我们带来了各种各样的困难。首先,谈论存在就像是试图咬自己的牙齿。换而言之,关于存在我们能说些什么呢?我们如何来了解存在呢?我们可以通过什么样的程序来了解存在呢?这也许正好揭示了他与胡塞尔的联系。你不会通过单独研究桌子、椅子和圣诞树,甚至不会通过考察外部世界的常规法则行为来了解存在。



了解存在的方式是通过某种内省过程。这是让大陆哲学传统保持一致的一点。他们更关注内在而不是外在。这有一种明显的反科学主义倾向,这个问题我们再回头再谈。海德格尔想要做的是了解存在。他非常熟悉希腊哲学,事实上,他认为自亚里士多德以来,一切都在走下坡路。基督教、罗马、启蒙在思想史上没有多大贡献。真正的最高点甚至在柏拉图之前,也就是前苏格拉底哲学。他想迫使我们回到前苏格拉底哲学思想的原始而复杂的天真状态,想想这种方式非常好笑,但他确实认为我们因忽视或消除这个本体论问题、这个存在的问题,转而研究世界中的特定元素,从而降低了对自己和周围世界的理解。因此,他想要摆脱那种实用的、具体的、可触摸的探究方式,转而探究一些更为抽象且更模糊的东西。



当我们处理海德格尔及其本体论的期望时,还有一件事要考虑,那就是柏拉图对存在的看法,那是一个有趣的观点。柏拉图在“洞穴寓言”中,当他谈到分割线时(分割线寓言是《理想国》中一个非常重要的寓言,它概括了柏拉图的形而上学,其中有一个可见的世界,和一个可理解的世界。),他说“存在本身”(译者注:Being,大写的B,单数,翻译成“存在本身”以示区别,以下同。)不像世界中的其他存在物(beings,小写的b,复数。)。当我们上升到形式的领域时,存在本身就像是把世界中的东西揭示给我们的光,但它并不是其中的一部分。因此,存在本身使我们能够了解具体存在物(beings),比如桌子、椅子、讲台、地毯等等。我们对“草是绿的,讲台是木头做的,或者杯子是蓝色的”这些说法中是什么意思都有一种直觉的日常知识,我们觉得我们知道这里用“是(is/be)”是怎么回事,但有一个问题,即使我们知道“是”这个字的用法的局部和具体含义,我们并不了解“存在”在整体上是什么。我们不知道“存在”(Being)是什么,是什么将所有这些具体的存在物(beings)联系在一起。这是因为“存在”并不像它所揭示的任何具体存在物。换言之,光不像我们在房间里看到的物体,它是一种独特的东西。我这里只是用隐喻来表达,因为我不知道如何用具体而可理解的方式来谈论它。这个隐喻大致表达了它的意思,粗略地说,即“存在”与我们经验中的所有其他事物哪里不同。海德格尔说,在我们不嫌麻烦去理解这个或那个具体实体之前,我们必须先抛开这一切,以某种方式暂时把它放在一边,然后让我们来讨论“存在着”是什么意思,我们如何了解“存在”,“存在”向我们自己展示了什么。问题是我们将如何做到这一点,“存在”是什么?



首先,海德格尔不希望有一个抽象的、形式的存在概念。他希望将其与日常生活的经验联系起来。这在某种程度上是从胡塞尔那里来的,或许整个转变都是如此。他说,要从一个人的角度来思考,从你现在的角度来思考,而不是先构建一套抽象概念,然后用这些概念来裁剪你对世界的经验。现在就从你的经验开始,从你的经验中删除不相关的事物、杂质,这样你将来就会得到本体论知识的纯金。他这样做的方式是创造一个“人的存在是什么”的理论,他称之为“Dasein”,这个德语词无法直译,这么干是海德格尔的家常便饭。人存在,(译者注:这里是human being,可以照常译成人类,但依上下文,也可以译成人存在。)成为一个人(human being)是怎么回事?Dasein是人在世界中存在。它是有限的,它是偶然的,它是不确定的,它是一系列心理状态,如担忧、内疚、焦虑等等,这种人类特性和人类实体的结合与世界上其他任何东西都不同。它是“存在”被揭示给我们的一种方式、一种载体、一种矩阵。换言之,你只能从人类的角度,以人类的方式来了解“存在”是什么,即通过成为一个人来了解“存在”是什么。我们看到这会变得非常绕圈子,非常奇怪,我们会看到整章甚至整卷的“存在”与自己对话,将自己设想到未来的存在中,我们会看到很多貌似循环论证的情况,因为我们被困在内在世界中,即所谓的内在宇宙,而突破内在宇宙进入外在宇宙很难。这是大陆哲学的一个特有缺陷,也许就是其阿基里斯之踵。所以我们要做的是研究Dasein,审查成为一个人是怎么回事。我们将通过作为一个人来做到这一点。我们将以一种真实的方式来做到这一点。这意味着我们必须消除我们的幻想,消除我们对世界上琐屑事务的分心。集中精力,向内转移,你会发现你真正的自我和真正的存在。你将从未经反思的、专注于存在物的非真实状态转变为关注存在本身的真实状态。显然,人类唯一的使命,从我在海德格尔那里所了解的情况来看,人类唯一的使命,我们无论如何有责任做的事情就是真实地“存在”,大写的B,去直面人类生活的现实,尽管我们可能发现它令人不愉快、困难或痛苦。且一旦这样做了,我们对世界可能有更高层次的体验和概念。如果真是如此,那么他对自我认识做出了一些贡献。我说过,海德格尔想要我们回到那种前苏格拉底的、原始的状态。德尔斐神谕告诉苏格拉底和其他希腊人“必须认识自己”,那么大陆哲学的研究范畴就包括认识自己,向内转移,并探究作为一个人是怎么回事。当我们谈Dasein时,看到人存在的偶然性和有限性时,我们发现它有一个三重结构。它包括理解、情绪和话语。理解,意味着我们必须承认Dasein是为我们创建一个语境。换言之,作为一个人存在是把你周围的世界置于语境中,并赋予它意义,将你所经历的经验组织成一个合集、一个比合集更有意义的整体。为了作为一个人,你必须将世界置于语境中。对Dasein来说,第二个必要的东西是情绪。这里的情绪意味着一些明确和相当直接的东西,快乐、悲伤之类,即我们情感的心理状态。想一想,你能想象一个英美经验主义者会告诉我们,哲学发展中的重要事情之一,是你必须考虑的是情绪理念?这对于科学主义的现实观而言是很奇怪的。而对于海德格尔来说,这却是生活中的一个事实。这也许是我们最不该忽视的生活事实之一。否则你会有将自己和世界抽象化、不真实地概念化的危险。Dasein的第三个要素是话语的概念。语言构成了Dasein的基础。事物可以通过语言来表达和理解,或者只有通过语言来表达后,才能被我们所理解,并受到我们情绪的影响。因此,日常的非诗意语言无法揭示Dasein。它让我们麻木,让我们对存在的真实视而不见,并让我们陷入琐屑之中。



你们有谁知道T.S.艾略特的《四首四重奏》(Four Quartets)吗?他说:那不是空心人,而是不真实的标本,不真实的人在分心中被分心。这难道不是一句优美动人的诗?在很大程度上,这就是海德格尔迫使我们要去的地方。他说:我要呼召你回归自己;我要你不要在分心中被分心。不要让世界上的小事物剥夺你的大“存在”。而我可以说,这个大”存在“与上帝有着强烈的同质性。记住,他最初是一位德国神学家。我们想一想,一个耶稣会神学家。如此追求的存在,神秘且通过一些非常奇特的方式揭示自己的存在,很可能是20世纪的上帝非人格化的形式。进一步谈谈这个想法,海德格尔对待存在的立场让我想起了福音书的那个富有的年轻人(马太福音19章)。那个富有且非常有德行的年轻人来到耶稣面前,问如何真正成为善良的人?耶稣说,卖掉你所有的东西,跟随我。海德格尔的话与此非常相似。他说,去,放弃所有的存在物(beings,小写的b),放弃你经历的所有琐事,并跟随我。不是跟随海德格尔,而是跟随”存在“本身,跟随真实。这是20世纪觉醒的人类剩下的唯一义务。我觉得这是一个仔细删减版的神学。



他的巨作《存在与时间》是一部非常艰深的作品,因为它并不是一次性出版的。他在1927年的多次学术活动中陆续出版了这部作品。它背后的理念是自由是争取的,而不是赐予的,它是你对“Dasein”的回应,一旦赢得了自由,你就成为了一个人,你通过对直面人类存在的真实事实来塑造自己。下面介绍它的一些内容。



《存在与时间》有两卷。第一卷是对存在的诠释,是对我们可称之为”非反思状态的存在“的分析,即一个被困在这种存在(being,小写的b)中的男人或女人,他还在"分心中被分心". 他要提出的问题是,我们在自欺,我们误导了自己。我们让自己陷入了一些其实无关紧要的小事中,忽视了真正的自我。天知道我们在这种Dasein中所获得的仅仅只是一点点,在这个偶然的、有限的世界里。我们对自己至少有一个义务,那就是成为我们能成为的人。在第一卷中,他分析了我们在实际接触或直面Dasein之前的这种非反思状态。结果发现,人类存在有三个相关的方面,或者说Dasein是一个三重结构。第一个是现实性,在德语中是geworfenheit-被抛入这个世界。我们没有要求出生,在我们出生或具有意识之前,没有人征询过我们的意见,问我们是否希望进入一个充满了人和事、物体和问题等的时空世界。我们被困在里边。这不是一种疾病,也不是一个问题,它就是一些这样的事请。我们不喜欢,很难,但是要应付它。因此,现实性,我们被抛入到一个不是我们自己创造的世界中,并且忙于处理一些无关的小事物,这是一个既定事实。Dasein的第二个元素是存在性。这个概念涉及将世界为个人目的据为己有。我们获得知识、获得事物、获得食品,获得对我们有用的东西,然后以实用的方式加以操纵。实际效用,一种人类与周围世界互动的非常实际的方式。人类存在的最后一个特性,尤其是这种非反思性的特性,德语是verfallen,英语种最好的翻译可能是类似丧失。意思是,我们出了一点问题。在开始时,人类境况遭到一种根本性的剥夺,这就是海德格尔着手的地方。他想从这种非反思的、某种无意识的人类状态开始,把我们引向自我意识。他不保证这会很舒服,他不也保证这会很容易,更不保证这会很容易理解。但是,从另一方面说,你从事的任何事情,只要不是这样的,都相对不重要。“人若赚得全世界,却赔上自己的魂生命,有什么益处?“(《马太福音》16:26)我认为这已经是一脚踏进了基督教神学了。海德格尔很多诚实地、独创地直面存在的思想,从哲学上而言,都是耶稣会神学去神学化或者说去神圣化的高度抽象。如果你保持它的结构,去掉它的内容,就会变得非常奇怪。



回到Dasein,我们谈到现实性、存在性和丧失性。这种丧失性、受困于幻境、受困于存在物的世界中、隆现、喧闹的困惑本质上并不真实。我们的真实应该是“存在”(Being,大写的B),而不是这些琐屑,这些我们作为人类不得不直面的分散我们注意力的东西。如果你总是在这种丧失性中生活着,你就丧失了作为一个真正的人的权利。作为人就是要直面一个本来面目的世界。成为一个成人,才会心甘情愿地去应付人生的本来样子,而不是被生活中的各种死胡同分心、或引入歧途。想想这意味着什么?这些人,说白了就是芸芸众生,陷入这种虚假的存在状态。就是所谓20世纪“群体人”一词的来源。海德格尔称其为“Das mann”(那个人),其含义与成为一个个人相反,而是成为一个群体生物,不内省、不思考,不独立地面对这个世界。也许最好的办法,这也许是德国浪漫主义的伟大传统,是强迫我们成为个人。如果你记得伟大的哲学家基尔凯郭尔,他无疑是塑造黑格尔的影响之一,或者是塑造海德格尔的影响之一,基尔凯郭尔想要他的墓志铭这样写:索伦·基尔凯郭尔,他的出生日期和死亡日期,然后在下面,他要写上“那个人”。这是一个美丽而深刻的墓志铭。海德格尔呼吁我们去做的事情是,跟随基尔凯郭尔,但以一种个人的方式。你靠自己去直面存在。成为你可能成为的人。如果你努力,你也许也配得上被称为一个“个人”。如果你培养你的内在命,真实地直面一些你宁愿不在乎的事物,那么你就会变成一个“个人”。



在他作品的第二卷中,他确实试图勾画出一个真实的存在会是什么样子,我们如何真正直面Dasein,那将涉及什么,对我们有什么用。此外,他还用一种非常独特的方式详尽地讨论了哲学史,为的是构建一个本体论哲学史,并对本体论之前的那些概念进行现象学上解构,以便清理场地,建立自己的新建筑,从本质上而言。他说,我只会坚持前苏格拉底的遗产,大部分柏拉图主义,以及一些亚里士多德。但在亚里士多德之后,一切都是下坡路。我不想谈论他们对存在或本体论的理解,这是浪费时间。我们已经走进了一个不真实的死胡同。几乎没有例外,自从人开始与存在分离以来,就没有真实过。特别地,他关注的是尼采的指控,即我们甚至不可能再谈论存在了。我们以后会谈到这个问题。海德格尔的意思想要迫使我们回到一个更早的原始状态。这听起来非常像回到伊甸园,也许我搞错了。但这种被剥夺的状态听起来很像罪,而且由于它是如此普遍,对我来说它尤其像原罪。但海德格尔教授明白地说这不是原罪,但我觉得还是可疑。



现在,我们确定了对本体论历史的这种现象学本体论的解构,由此,我们不是从永恒的角度来观察世界,而是从时间的角度来观察世界。换句话说,我们从人类本来的样子来看待人类,而不是从上帝的角度来看。我们将从人类的视角来看待它,我们将发现世界自我会揭示,存在也会自我揭示为一个非常奇特的事物集合,其中大多数都不令人愉快。首先,如果你真的想直面Dasein,如第二卷所言,你将不得不习惯于接受命运,特别是接受自我死亡。死亡、焦虑、担忧、关怀、恐惧是海德格尔第二部作品的主题,记住,这是好的一面,与其纠结于可能会分散你注意力的其他所有事情,不如接受这些。此外,在第二卷中良心也是一个重要元素。换言之,为了达到真实的存在,为了成为真正的人,显然,很少有人这样做,我们必须直面死亡,我们必须承认我们有良心,它是不可消灭的,我们必须尽可能牺牲其他一切,““出卖我们所有的一切”来追随存在。



死亡是一个有趣而重要的问题,不像大多数哲学家,海德格尔似乎认为自己对死亡有一些睿智的见解。我个人感觉,虽然死亡是一种可怕的现实,它是一个有意识的人不可避免地在某个时候,或者任何时候,都会接触和思考的事情,但是,我自己思考过之后,关于这个话题我无法想出或说出任何睿智之言。关于死亡,没什么可说的。另一方面,海德格尔想以人类存在的视界来谈论它。你们谁读过欧内斯特·贝克的书《拒绝死亡》?那是海德格尔问题的普及版。在日常生活中,我们总试图说服自己,我会永远存在下去,我会永远存在下去,我会永远存在下去。时间进入了一个无限的视界。非也,那是小写的存在。你在自欺。实际上,我们都必须认识到时间不是一个无限地平线。将时间视为时间减1、时间减2、时间减3、时间减n,永远不会结束,这是从上帝的角度来看待时间,也是从我们科学家朋友的角度来看待时间。唯一的困难是,没有人这样经历时间,我们以一种完全不同的方式经历它。我们把它看作是我们的可能性地平线,时间不会离开。现在你能明白为什么他把自己的书命名为《存在与时间》了吗?他要研究存在,然后他要研究人类对存在之经验的本质基础性工作。结果发现我们是暂时的。如果你想到了T.S.艾略特和他的玫瑰园(见《四首四重奏》组诗中的《烧毁的诺顿》),“现在的时间和过去的时间。”令人惊讶的是,作为众所周知的基督徒,T.S.艾略特却否认了它的基督教特征,或者看起来不在乎它。但我认为这底下有强大的基督教主题。所以,生命是暂时的,我们必须直面自己的死亡,这无疑也是基督教的重要主题之一,一个必要的主题。我几乎想说,这是良心对我们提出的一项要求,因为在第二卷中的另一个重要之处是海德格尔谈到了人类的良心。他说,你想成为一个人?听从你的良心吧,因为那是一个真实存在的东西。良心是人类生活中最重要的事实之一。你知道你的良心告诉你该做什么吗?“出卖你所有的一切,跟随我。”不要陷入琐碎之中。不要为存在物分心。寻找最终的、真实的、至高的存在。所以良心迫使我们成为真实。良心指责我们不真实,只关心存在物。而在这里,他是,或者说海德格尔认为他是“良心的声音”,他从一个哲学家变成了一个先知,而且变得令人吃惊地灵活。当他呼唤你做自己时,当他呼唤你倾听自己良心的声音时,他听起来比刚开始时更像耶利米(圣经中的一个先知),但我也可能错了。



真实性,这种对我们自己有限性的抗拒,实际上是我们唯一的救赎或者说使我们摆脱这种先于哲学的非完全人类的状态的途径。这揭示了一些重要问题,其中最重要的一个是负罪感和焦虑。我想要说,和艾略特一样,海德格尔认为人类特征是一种根本性的被剥夺,我们不是我们应该成为的样子,我们也不是我们可能成为的样子,一旦我们抗拒自己的有限性,我们就是直面这样一个事实,即我们永远无法完成对自己负有的责任。让我们好好想一想。首先,当我们直面Dasein,发现自己处于“存在”(Being,大写的B而不是小写的B)中时,意识中枢的反应在德文中被称为Sorge。而在英语中被称为关注、焦虑或担心。我们至少担心三件事。这里就涉及时间这个元素。首先,我们担心将来。这意味着”Dasein“,一个有意识的人,设想自己的将来的样子。换言之,我们体验世界的方式是,我们不仅体验此时此刻,而且设想自己未来的样子,还设想自己的过去的样子。设想自己未来的样子会引起焦虑、担心,甚至是一种临终的恐惧,因为我们必须面对这样一个事实,即我们会终结,而我们不知道如何避免这一点。我们也设想着自己生命的过去,一个有趣的事实是我们无法避免会体验到负罪感。我很想说,负罪感是一种令人不适的确定性,确定我们没有成为可能成为的样子。确实,海德格尔在这一点上正确的。不仅如此,而且这是作为人不可避免的一部分。不讨论这一点或不让我们讨论这一点的科学理论都是不可接受的。我们设想自己未来的样子,我们设想自己过去的样子,我们在当下直面Dasein,这时,我们发现自己有一种从小写的存在中解放出来的潜力,这种潜力并没有完全实现。这意味着如下几点:我们回顾过去,意识到我们不是我们本可以成为的样子。我们看着现在,意识到我们并不是我们应当可以的那样自由、那样了解存在、那样真实。我们展望未来,意识到那里有一个确定的时间界线。现在想想,我们看到自己将来的死亡。这种死亡,尽管我们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发生,但它会扑灭我们的所有可能性。但它并不耗尽我们所有的可能性。换言之,在现在和我们死时之间,我们做出许多选择,可以构建许多环境,可以从事许多项目。问题是我们不会都去做。所以这意味着,在现在和那一刻之间,你必须做出一些你将如何度过你一生的选择。问题是你无法去做所有你想做的事情,或者如果你是一个永恒存在就可以做的事情。这意味着你不能实现一些可能性,这也意味着你欠自己一个永远无法偿还的债。这是一种天大的内疚。可以说这回应着去神学化的原罪,这是人类的特征,我们无法逃避。如果我们试图通过切断现实来逃避它,通过采取某种人性化或实证主义的立场来逃避它,告诉我们不要担心负罪感,不要担心你内心的事实。结果是,你纠结于存在物,重新陷入海德格尔说的那种要不惜代价忽略的、脱身的那种不真实、前哲学的状态。如果你想成为人,就需要一个灵魂。你想要灵魂,那就请直面样一个事实,即,你必须直面一些无法消除的经历,才能成为人,想要成为人,有一些问题你必须要问。困难在于,成为人的压力使你不得不问一些没有答案的问题。这无法回避。你必须问存在的问题,即使这究竟意味着什么并不清楚,答案是什么也不清楚,即使答案走过来和你握手,你是否会认出它也不清楚。出于许多原因,这是一种一层加一层的模糊之堆积,与对人类生活现实的明显的和诚恳的抗拒相结合。我认为这种模糊和实际上的或者心理上的明明白白的真实性之间的有趣结合,是20世纪大陆哲学的一个特征。



现在让我们回顾一下良心的问题。Dasein要求我们活着要直面死亡而不是否认它。这意味着伦理学的内向爆发。所以我们剩下的唯一真正的义务是要做到真实。结果是这意味着你一生做什么并不那么重要,重要的是你如何做。换言之,在你死之前,你从事什么项目并不那么重要,重要的是你要意识到你不能从事所有的项目。你必须决定哪些更好。困难在于这很容易就会变成纯粹的虚无主义。毕竟,海德格尔成为了一个纳粹。他因为与国家社会主义的政治关系而获得了成功。



海德格尔,他最伟大的作品,他的第一部重要出版作品,《存在与时间》,出现在他老师胡塞尔的年鉴中,并且是献给胡塞尔的。而胡塞尔是个犹太人。所以, 当胡塞尔被终结学术生涯时,从1933年起,海德格尔公开与他划清了界线。最终海德格尔坐了胡塞尔在弗雷堡大学的位置。于我而言,这听起来像是职业主义的现象学,但我也许错了。当哲学家,至少是那些声称对生命有特别深刻、深奥或重要见解的哲学家,用这样明显的、可憎的方式让我们失望时,这真是不幸的境况。它不仅令人不安,而且让我不再确信他的其他所有陈述,非常谨慎地阅读它们。从某些角度而言,如果在这种前哲学状态下拒绝Dasein能让我们表现好,我倒宁愿愚蠢一些。也许这只是我的个人观点。



言归正传。除了通过良心和存在的载体来直面 Dasein 外,人类的历史性对海德格尔当然也是非常重要的关注点。我们处于某个特定时间的特定历史背景中,我们必须始终朝着未来。特别是当我们朝着未来、朝着自己的死亡和终结时,我们必须要像海德格尔所说的那样思考“无”(Nothing)。在海德格尔的英译中,无是大写。不幸的是,在德语中所有的名词都是大写的,所以没有那么容易处理。而思考“无”是最难做的事情之一,关于这一点篇幅很长。我知道这听起来几乎像是一个笑话,但是讨论我们与无打交道的篇幅确实很长。他的意思是,“无”不完全是否定,而是否定的源头。我并不清楚这里的意思,也不知道思考“无”到底包括什么。我试过将它研究透,但碰到了各种逻辑问题。海德格尔会说,你和你的逻辑不管用,直面存在的本来样子就好。



我能理解为什么实证主义者们像卡纳普和维也纳学派会觉得这样很困难。完全是肆意的模糊和长篇大论的自我沉溺。我觉得它是在任何哲学建构中都值得避免的事情之一。在纳粹统治的那些年,他创作了一些他最重要的作品。纳粹竟然对哲学示好,显然是如此。他非常有影响,也许用他的生活来判断他的哲学成就或许不公平,这取决于你如何看待哲学。但我想要说,他是受到了当时文化沙文主义的影响。关于语言他有一些非常奇特的观点。很明显,他认为哲学只能用德语进行,我知道这可能听起来有趣,但这可不是笑话。我能想象维特根斯坦在坟墓里一次次翻身,说,不,不,任何语言都不行。哲学可以用任何语言进行。但我最后还是认为海德格尔对语言有一种神秘或魔法般的看法,这在他的后期作品中变得更加明显,倍增了它的混乱和艰难。德语也许是唯一可以用来进行哲学探讨的语言,也许还有希腊语。当他感觉好或心情开朗时,他会承认也许希腊语也可以进行某些哲学探讨,但那是当你必须用希腊语时,仅此而已。



他在后期作品中试图弄清尼采对本体论的反对。19 世纪末,尼采认为我们关于存在的想法已经化成了烟雾。海德格尔在他的《形而上学导论》中说,尼采实际上是一个地震仪,他预测了西方传统的内在的腐化和错误,这让我们认识到存在根本无法讨论。他向我们展示了自希腊以来一切哲学史的不真实性。因此,他要做的是把我们带回去,回到超越尼采的僵局,回到前苏格拉底,这是他与尼采共同的爱慕,因为尼采也喜欢前苏格拉底哲学。战后的几年里,海德格尔的工作仍旧难懂且几乎是晦涩的,他大部分时间都在分析前苏格拉底哲学。他有一组非常有趣的论文,德语叫Holzwege,意思是伐木小路。这种奇怪标题的有趣之处在于,在德语中,伐木小路意味着死胡同。也就是说,你走进树林,有各种小径,但它们不通向任何地方,而是通向了虚无。他这一组论文,对死胡同进行逻辑或心理的模拟,所以把Holtzweger翻译成死胡同是有道理的。在这些论文里,我们可以看到他对前苏格拉底哲学的大部分论述。有一篇关于伊奥尼亚的物理学家阿那克西曼德的详细文章尤其让人惊叹。令人叹服的是,从一行文字中你可以获得很多信息,毕竟,阿那克西曼德的留存下来的文字也就是一行。而他很容易就此写出 50、70 页的文章,是些大加发挥但却不太可信的自我参考式写作。



因此,他的后期作品甚至比早期作品更加难懂,但在很多方面,它是从早期作品的延伸,是对存在和前苏格拉底传统中存在之源头的关注之延伸。从他生命的最后阶段来看,哲学事业的伟大范例不再是柏拉图的对话录,而是巴门尼德关于存在的诗篇。我想你们许多人可能都没有读过巴门尼德的关于存在的诗篇,让我看看能否解释一下。巴门尼德说,我们必须把”存在“想成和说成“是“,我禁止你用另外的方式。他的意思是本体论是人类首要的和基本的关注点,一切都源自于此。海德格尔试图将我们带回到那种天真的前苏格拉底状态。而巴门尼德就是伟大的典范,那位令人生畏的、艰深难懂的、完全抽象的本体论之父。这样做有许多问题,很难谈起,但让我们试着来解决几个。首先,海德格尔如此晦涩难懂,他常常接近于自我模仿。当他谈论无和思考无时,以及无是消灭而不是否定时,我对这个无真没有清楚的理解。我知道它不是否定,我发现海德格尔的很多观点都不是什么,(但我不知道它们是什么)。我常常很难发现如何将一些合理的谓词加到诸如无之类的概念上。关于无,你能想到什么?你能说什么?海德格尔似乎暗示你可以说很多,但我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海德格尔的很多想法,或者说他文字的很多内容,都是精心设计的双关语和文字游戏。让我举个德语的例子。他说,我们遇见 Dasein 的感觉是怪异的,这个怪异在德语中是 "unheimlich"。他说,这种在世界中不知所措的怪异感,导致我们找不到“家”的感觉。而在德语中,家的意思是“heim”,因此当我们有这种怪异感时,我们感到“unheimlich”,意思是不安,意味着我们在世界中感到不安。所以他在某种程度上将怪异感、不确定感、焦虑和对与存在联合的渴望这些感觉融合在一起。他把它们混在一起,形成一种混乱、模糊的语言重叠。这可能是海德格尔的一个大问题,但我也可以说这是他的广博之源头。换言之,很多方面,他更关心词语的内涵而不是外延,他喜欢这种混乱的重叠,这种语言上的双关语,这种双关语文字游戏。而且,他以其复杂而难以置信的词源学著称。当他不知道一个词的实际历史来源时,他通常会编造一个,然后提供一些哲学引用论证,解释为什么只有他懂这个词的真正来源,而世界上其他的词典编纂者不懂。这种情况在他处理希腊语时经常发生,在处理德语时也一样。



另一个出现的问题,是伦理、神秘主义和虚无主义。这是我想要对大陆传统提出批评的地方,进行一些基础性的评论。当你开始谈论内在性时,即当你从关于外物,存在物(小写的beings)的公开言论领域,转向你的内心时,首先要面临的一个困难是,你很难用言语表达这一点,很难用可以理解的方式来谈论这一点。这里的危险是最终你只是自话自说,这与哲学的目标的相反。其次,是很有可能堕入虚无主义,因为我们几乎可以说,虚无主义是无法与沉默区分的言论。我常认为,这种讨论无和无的作用以及我们如何接触无是一种非常复杂的方式,等于什么都没说。但这可能只是我的感觉。但我还是认为,他花了太多时间在用语言学来实现一个不可完成的任务了。最后一个难点,也是最有趣、最重要的难点,至少在我看来是这样的,这种模糊的内省、无用的套话和无法理解的东西、自造的新词,无非是神学的变形。海德格尔的这个存在,他的本体论探究,其实是一个没有上帝的神学。我们崇拜自己,我们对自己有义务,而不是对神有义务。我们对自己唯一的义务就是成为自己。这与唯我论不仅仅接近,而且是自我崇拜。还有什么可以崇拜的?只有我。唯我论是所有这些理论中反复出现的大危险。为什么?因为它们从内部开始,然后向外发展,而大多数情况下,它们永远无法摆脱内心。一般而言,这是一个很大的困难。它告诉我们这种哲学的一些特点,它在英美哲学界几乎没有什么影响。卡尔纳普对海德格尔的一些批评写得非常刻薄,他说,这个令人不快的例子说明,当你这样研究形而上学时,形而上学和你的大脑都遭受了什么。这是晦涩难懂的废话的极致。卡尔纳普就此发表了一篇非常不友好的评论,我们可以理解他为什么会这样做。科学家可不想听到恐惧和死亡之类的事情,什么心桌子、椅子、原子和物理学等等。那么它影响了什么呢?神学。保罗·蒂利希,这位伟大的系统神学家,将海德格尔转变为神学。他明确说自己借用了海德格尔。你们如果知道鲁道夫·布尔特曼的工作,去神秘化的基督教,这都是海德格尔,海德格尔的还原主义。海德格尔又来纠缠我们。他们只是把旧的神学问题转化为海德格尔主义,然后将海德格尔主义转化为所谓的新神学问题。那么,我可以说,海德格尔思想中如此核心重要的神秘的“存在”,实际上很容易被解释为上帝的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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